光影声色

by Littlefish

小小的四方院落,堆满杂物的水泥花池里是和我同岁的石榴树,它一天天老了,每年都会长出新的皱纹和疤痕,有一天当它终于忍受不住虫子年复一年的啃噬,受不了越来越不正常的天气,受不了一辈又一辈的攀爬和掠夺,当它以不在一个新的春天重新发芽的姿态来宣告自己放弃了的时候,我们会可惜地把它移出那个小方坑,补种上其他的树木,可能还会重修打理那个小花池,使它真正的娇艳美丽。这样,就好像要昭示天下:“看,这是新的。”

可是当老树不在了,我就失去了一个见证。我一直在想,和过去说再见了,就真的是再也不见了。

幼儿园,出疹子

流行出风疹的那段时间,身上长了小小痒痒红红的疹子,不用被带去大医院看病,只消得在小诊所里输两瓶配了什么名堂的药水,然后在屋子里呆一个星期,不要见明亮的光,电视也不要看就会自动痊愈。每天早上睡了懒觉,早饭和午饭只隔了两三个小时,中午又被哄去睡觉。下午,往往我还没睡醒时家里的人都是已经离开家了。于是就一个人在爸爸妈妈的大床上醒来,看大红金丝绒窗帘外的日影从高高的外墙顶上慢慢的向下挪,我知道一旦日影由明亮的白色变成暗暗的黄色,由外墙到窗户中间的窗棂上。大门外一定会有解锁开门的声音,大多是奶奶或妈妈回来了,然后然后赶紧闭眼装睡,在心里面细细想一回今天下午的景象。不能让她们怎么知道一个人独处的乐趣。虽然还不识几个字,看不懂报纸和书,看不懂电视也不能看,但我看得到灰尘在空中慢慢地慢慢地飘着,从光亮的“殿堂”到暗暗“平民窟”,灰尘就好像是被打入大牢,脱去了华服谁也找不到它,不知道有没有同伴愿意脱离光亮的“殿堂”和它去黑暗里。我看得到太阳在外墙上先是明亮的刺眼的傲慢的赖在那里,但肥胖残暴自大的它打不过时间,最终还是被时间拖下宝座,看着它从高高的座位上滑下一个又一个窗棂,等滑到了中间那一个,大门开锁的清脆的声音就彻底宣告它在这次战役中失败了。这时回放结束,她们也进屋来看我,嗯哼两声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等着固定的那句话:“哎呀,你这个小丫头才睡醒啊!”

书和树

小县城里窄马路,人多车少不拥挤。有条路两侧栽着高高大大的泡桐。树皮被雨水泡起了苍白色死皮,大大的树节睁着眼睛看着马路上的来来往往,它在等谁给它一次回头一次注视吧。夏日降临,树冠一派鲜绿,大大的手掌叶子挤挤嚷嚷的拥在一起又略略害羞着都欠着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太阳热烈的注视。刺眼的日光经这日光过滤后碎成了星星点点洒在灰灰的柏油路上,洒在我的脚趾上。我和姐姐就在这绿荫下站着,看着爸爸把自行车停好,然后被领着通过一道神奇的楼梯,推开一扇薄薄的木门,铺面而来的书就在对着我微笑了。很普通的新华书店阅览室,很普通的书架和很普通的书,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被带来看书,看成了一个两个小书虫。但最喜欢最深刻的书却不是在新华书店里看到的,而是在家啃的武侠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14本书看的当时的我昏天暗地,爸妈禁止我,那就躲在被窝里打着小手电看,装着上厕所躲在厕所看,把书拿到房顶藏在隔热层里偷空跑去看······偷着看书的最满足。

窗口与其他

春末夏初午时悠长,我的窗前的石榴树茂密着。我的初中,黑暗与阳光并存。阳光最令人愿意回想,那是初二下学期的阳光,摆脱了初一的不堪和混乱,被贴着头皮剪短的头发也表现出可喜的样子,乖乖地学习,和一些人交朋友,学他们的沉默,也学会了安静的笑。那时的阳光不清淡也不张扬,空气是透明的,灰尘是可见的,终日裹着长长的裤子,心中将一份小小的幻想压到最低,只在将头埋在胳膊里午睡的时候才会暗暗的让自己喜欢着······那个接踵而至的多雨的暑假,重新将自己交给了书店。有阳光的日子,就在中午街道上空无一人时走在软软的柏油路上朝着那个小小的书店前进;夏雨淫淫时,打着伞走在湿漉漉的气团里却知道我没有发霉,而是在重生,积累着重生的力量,至少,至少不再是混混噩噩的孩子了,学会与大部分人交往的技巧,没有了突兀。

阳光是不能直入我的屋子,这使得我的屋子稍比外面的酷热令人舒服,刚刚适合睡午觉。可是不能睡啊!初三了,不满两个月后就要中考了,今天刚做的卷子上出错的题目还没记下,从老师那里借来的英语磁带还要再听一个练习,过会儿还要早早的去学校继续看没有看完的数学物理化学······好像好像,整个初中在初三的下学期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改变,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会按部就班的心无旁骛的学习,与别人的交流更少了,更会观察了,但更漠不关心了,那是成长的初次胜利,只是那种宁静满足的感觉再也没有过了······

15岁后,流于他人相同,再无故事。时隔4年,没有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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